校友工作
如歌岁月|我考上了山东大学(哲学系77级校友 张立勇)

母亲养育了我,母校培育了我。每每看到母校的一草一木,当年考入山东大学的各种场景就会不断地在脑海里涌现。

那是一个风很大浪也很大的夜晚,我正和青岛海洋捕捞公司247号船的船员同事在南海海域捕鱼作业,大约夜里10点左右,船长把我叫过去,递给我一封电报,电文是:你公司张立勇同志被山东大学哲学系录取,请于31日前报到。看完电文,我呆坐在甲板上。这些日子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,一直在期待着这份录取通知书。时间一天一天逼近大学开学的日子,但在远洋作业,无法与岸上联系,什么消息都没有,由希望到失望,最后要绝望的时候,突然传来了红色电波——我考上了山东大学!我想哭、我想笑,完全是一副范进中举的模样。我想吼、我想叫:“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!”

195510月出生于山东省荣成市人和镇东刘家疃村,这是一个半农半渔的小村落。高中毕业后,我回村务农,还担任了村团支部书记。第二年,也就是19741月,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并当选为村党支部书记。70年代农村还很落后,而且我们村子又小又穷,我的首要任务是领着全村父老乡亲种地捕鱼,让大家有饭吃。那时的农村党支部书记和现在不一样,我就是带着大伙干活的普通劳动力。三年的村支部书记,我每年参加劳动不少于300天,挑过大粪,扛过盐包,推过装载上千斤石头的独轮车,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。

因为父亲的原因,1976年底,我成为青岛海洋捕捞公司捕鱼船上的一个小伙计,常年在东海南海的公海海域捕鱼作业,出海一次大约25天左右。刚上船的时候,晕船晕得厉害,吃什么吐什么,吐完还必须继续吃,不然就没东西可吐了。自己的肠胃整日都在晃来晃去,一连就是20多天,痛苦至极。当时能摆脱这种痛苦的唯一办法,就是跳到海里去。肉体的痛苦还在其次,更为痛苦的还是精神层面的,一出海,我们就几乎与世隔绝,唯一同陆地保持联系的是一台收发报机。船上整日整夜还处在颠簸状态,你躺在床铺里,一个浪扑来人就被打坐起来了,书是根本看不成的。每次船收港有两天两晚停泊时间,这对我来说是最为宝贵的了,我除了干活外都用来看书,两个晚上都不睡觉,等船起航了我再补觉。

那是个令人难忘的晚上,船将要返上海港。靠近近海,船长室里的收音机可以收到陆地的信号了,船长一高兴,把船上的喇叭打开了,和我们共享收音机收到的播报信息。这时,我突然听到一条关于恢复高考制度、可以通过考试上大学的信息。我开始没大在意,后来越想越兴奋,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报名参加考试。当时还想,哪怕考不上也没关系,先去参加考试摸摸底,今年不行明年再考。正高兴时,又突然懊丧起来,因为我们的船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船收上海港,根本没有人能替换我,下不了船,一切都白搭,因为再出海,又是近一个月,考试早结束了。正在难受的时候,船长突然宣布,接到公司的通知我们的船改收青岛港。我一下子跳了起来,真是天助我也!船收港后,我找到中队的指导员,我记得他姓高,是个很阳光很爽朗的同志,我恳切地向他请求给我个机会,批准我下船准备参加考试,他痛快地答应了,我至今对他都非常感恩。我又请船上的王知恩师傅下船帮我找了中学的语文、历史、地理、数学等方面的复习资料,然后找了一间小屋子,买了一箱饼干,住下来复习。这时离考试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。我自认为政治、语文问题不大,一是基础还可以,二是经常参加公社的会议,相对比较熟悉,历史、地理靠死记硬背问题也不大,只是数学不行。拿起高中的数学书根本就看不懂,全忘光了,只好先看初中数学,再看高中数学。我们77级是考试前报志愿,那时又是学哲学用哲学热的时期,我想就报哲学吧。当时特别想去北大读书,但是又怕考不上,想还是保险一点,报了山东大学哲学系,却又不甘心,第二志愿报的是北大哲学系,后来想想也挺好笑的。

当时在青岛,除了几个船员师傅,我没有一个亲人,父亲也离开青岛回家乡工作了。考试前一天,我专门乘车去熟悉考点,以免耽误第二天的考试。上午考完一门,中午在路边买个火烧吃了,下午再考。政治、语文、历史、地理自己觉得考得都可以,特别是语文考试,作文题是“难忘的一天”,我把听到粉碎“四人帮”的广播和我捕鱼的场景结合起来,当广播里传来粉碎“四人帮”的消息,不仅全体船员兴高采烈,而且正是渔船上网的时候,一网鱼撒到甲板上,鱼蹦虾跳,船员忙碌地收鱼装箱,一幅丰收欢乐的景象。因为我描写的场面是别人写不出来的,估计应该得高分。只是数学考试很糟糕,很多题都不会,估计得不了多少分,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年自己考了多少分。

考完试后我又上船出海了。出去近一个月回来,公司通知我去参加体检。这时我高兴得不行,通知体检说明分数过关了,政治审查肯定也没问题,所以觉得自己希望很大了。体检完毕又上船出海了。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海,在船上收到了录取通知。当时我们船还在远洋作业,无法返航,正好附近有一条准备返上海港的渔船,公司通知我乘那条船回上海港。因为浪很大,两个船靠近不了,大伙就用我们船的大吊钩把我吊到那条船上,然后把我的5件行李也吊过去。到上海港口,自己雇了一辆三轮车,背着五件行李到上海火车站乘车去济南。到济南站后,把行李存放在车站寄存处,又坐车到青岛公司总部办理入学手续。之后返回济南取回行李,紧接着就到山东大学报到,第二天就正式开学了,也就从此认识了一起相处四年的各位亲爱的学兄学弟学姐学妹。

当我走在校园两旁都是梧桐树的路上,自己的两只脚踏在土上、石上、水泥地上,我感到是那样的踏实幸福。有一天夜里,我从睡梦中突然醒来,感觉船怎么不动了,是收港了吗?又醒醒后才想起来,自己是睡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。入学的第二天,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,告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,我已经是山东大学哲学系的一名大学生了。爸爸妈妈回信说,当时收到山东大学的来信,感到很奇怪,我们家没有山东大学的亲戚啊!

现在回忆这些,都还历历在目。是小平同志高瞻远瞩恢复高考的重大决策,让我们这些普通的工人、农民、知识分子,和像我一样的渔民有了平等进入大学的机会,从此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命运。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,感谢母校的培养教育,也感谢同学们老师们多年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!

20221215日于河南郑州

文:张立勇

图:张立勇、《如歌岁月》编辑组